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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VIP] 三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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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VIP] 三合一

白偌跟著走進院子, 小欽聿被領著往凈房走,她正大光明地觀察四周。

院子裏有三個廂房和一個凈房。

簡單得不像陳郭身份該有的規制。

透過窗戶,白偌隱約看到有男童坐在裏面。

還有一件廂房是給仆從睡的。

僅這幾眼白偌已經看到了十多名男童。

這陳郭, 真不是人啊。

小欽聿被帶進了凈房。

白偌一邊關註著這邊動靜, 一邊在院子裏觀察情況。

一個廂房給孩子住, 一個廂房給仆從住,那還有一個呢?

白偌走了過去。

剩下的廂房陰暗,此時本是深夜, 廂房格外滲人。

白偌貼著窗紙往裏看。

只一眼,她便面色發白。

裏面都是刑具,聽說過的沒聽說的都有, 透著月光,刑具上都是血色,是已經沖刷不掉的血液。

小欽聿,不會都要經歷一遍吧?

想到這,白偌只覺得身上哪哪都疼了起來。

此時那邊凈房的門打開。

白偌趕緊跟過去。

小欽聿只用了一個薄被裹著,裏面只一身白色裏衣。

??

這麽小的孩子,搞的像侍寢一樣。

這陳郭, 真不是人啊。

白偌跟著小欽聿,跨過了一半的府邸才到陳郭的臥房。

那處裝著孩子的院子深埋在府邸的深處, 四周都是高墻,距離每一個出口都極遠。

那陳郭看到來人, 迫不及待將小欽聿抱進了房中。

小欽聿面上沒有表情, 他以為自己只是來當值的。

救命,他才六歲啊!

就算是少時經事有不符合年齡的心智, 人家從沒接觸過這種事情啊!

白偌趕緊跟了進去。

房中竟然還有一些器具。

臟了,她眼睛臟了。

陳郭將小欽聿放在床上, 他笑得一派溫和。

手下卻把薄被扯開。

將要去扯小欽聿的裏衣時,欽聿猛的後退。

他小小的眉頭皺起。

“大人,我是來做工的。”

可憐見的,到了這個時候還以為自己只是個平平無奇的童工。

“小三兒,這就是做工啊。”

“我會很輕很輕的。”

白偌:yue !

什麽詞啊還小三兒,好惡心好惡心好惡心。

白偌飛快跑過去,拿出小木劍想要將人擊退。

但她是個阿飄,碰不到人。

啊好氣啊!

眼看著這人又要去扯小欽聿的衣服。

白偌腦中飛速思考,想起剛才她走得飛快時,燭光有一瞬的晃動。

她疾步走到燭光前,死命的吹,吹了許久燭光終於滅了。

點著燈不是沒有原因的,這陳郭應該是有些癖好。

他果然停下,極耐心地將燭火點上。

又湊到床邊去。

白偌又趕緊死命地吹,燭光又滅了。

幾次往返,陳郭終於不耐煩了,索性不點燈。

他動作極快,就要扯下小欽聿的衣服。

!!救命,怎麽辦怎麽辦!

小欽聿卻在這時狠狠咬在陳郭的手上,一連串的血珠滴在錦被上。

很好,他懂了,畢竟沒有人做工是要脫衣服的。

陳郭神色一瞬變得十分陰沈。

他狠狠一甩,直直將小欽聿甩在地上,欽聿被迫松口,一顆牙被扯掉,滾落在一旁。

陳郭站起身,站到小欽聿身前。

陳郭身量極高,白偌蹲在小欽聿的身旁擡頭看去,燭火被吹滅,只能依靠著月光看到陳郭的半張臉。

他唇緊緊地抿著,極具壓迫性。

“你別給臉不要臉。”

小欽聿沒有一點屈服,直直地擡頭瞪著陳郭。

他只有六歲,咬人,還是與陳郭做對抗都十分熟練不見一點退意。

拾荒者地位極低,便是平頭百姓都能過來踩一腳。

不難想象,他作為小乞丐的前六年是怎麽度過的。

被欺淩,辱罵,被所有人嫌棄,可能都有。

所以才會明明發現了不對勁,但為了爺爺還是一路忍耐到現在。

但欽聿從來都不是軟弱的人,他的鋒芒永遠藏在內裏,即便是只有六歲。

陳郭陰沈著臉不說話,許久之後他又笑開。

“沒關系,你這樣的貨色,總要慢慢玩才有意思。”

“曾經也有你這樣的人想要反抗。”

“你知道最後如何了嗎?”

欽聿警惕地望著陳郭。

“最後走還不是在我腳邊搖尾乞憐。”

說著陳郭拿過一條純白的的錦帕,錦帕是特質,呈長條狀。

他按著小欽聿,小欽聿狠狠掙紮,直直將手腕都蹭得通紅。

只是六歲,還是太小了。

錦帕纏了小欽聿的手腕幾圈後還剩一截,他拎起那截錦帕掛在了墻上的掛鉤上。

白偌才發現,這裏竟然有一排掛鉤。

小欽聿還不夠高,吊在上面,腳尖距離地面還有一段距離。

白偌下意識看了一眼一旁的刑具。

她心下不安,她知曉自己做不了什麽,但她還是施展了一連串的術法。

萬一有一次奏效了呢?

陳郭從刑具裏挑挑揀揀,拿起一節鞭子,玄黑色的鞭子是特制的,長度不長,能夠在小範圍的空間裏揮開。

上面還有根根倒刺,不用多少力氣便會極疼。

他還是笑著的,甚至笑得極開心。

下一刻鞭子已經揮下。

術法沒用,白偌顧不得其他站在小欽聿跟前,鞭子卻透過白偌實實在在打在了小欽聿身上。

一道血痕立馬從小欽聿的裏衣透出。

白偌急忙轉身看著小欽聿,下意識運轉靈力想要治療。

自然是沒用的。

鞭子一下又一下,沒有收一分力。

眼看著小欽聿面色愈加蒼白,白偌急得雙眼通紅。

小欽聿卻沒有哭,他只是極陰狠地看向陳郭。

只要有機會,他就一定會反撲。

陳郭卻越打越興奮,鞭子揮得一下比一下用力。

小欽聿白色的裏衣很快被浸得血紅。

不知道過了多久,白偌只覺得渾身都開始發麻,而小欽聿也已經昏死過去。

他全程,沒有出一點聲。

陳郭才神色滿意,收了手。

他喊了一聲。

仆從便魚貫而入。

還有當初那個送小欽聿過來的人。

“送回去吧。”

“上點藥,明晚再送來,我親自調|教。”

那仆從深深伏在地上:“是。”

說完便抱著小欽聿走了回去。

仿佛有一雙手狠狠揪著白偌的心臟,並反覆揉捏。

不然她怎麽會覺得連呼吸都覺得困難?

小欽聿被送到了那間刑房裏。

正在被“調|教”的孩子是沒有資格睡床的。

主人家對小欽聿還在興頭上。

因此藥是極好的金瘡藥,只那仆從上藥上的不盡心,只草草塗了下,留下個薄薄的被子就離開了。

白偌看得著急,想要給人重新上一遍還是沒有辦法觸碰到人。

她只好一同躺下,將小欽聿抱在懷裏,希望能傳遞一些溫暖。

不知道過了多久,天已經微亮,應是卯時了。

白偌睜開眼,手下的觸感微微溫熱。



能碰到了!

她生怕自己馬上就會消失,趕緊引出靈力為小欽聿治傷。

“你是誰?你跟了我一路。”聲音稚嫩。

小欽聿很早就發現了不對勁。

白偌被問得心裏一慌,又想起這人不過才六歲,又不是二十六歲的欽聿,她慌什麽慌。

她正要開口說話。

才發現不能開口。



能碰到人的時候不能說話,能說話的時候碰不到人。

這是什麽垃圾心魔鏡!

她索性也不回答,只認真治傷。

小欽聿竟也不在問了,他清晰地知道這人在幫他治傷,不知道用的什麽辦法。

他不知道這人是不是懷有目的,但這人本就是突然出現的,就像女鬼一樣。

他從小便能接觸到一些別人看不到的東西,比如會說話的蘑菇。

此刻他也不覺得訝異。

而且好暖和,他不自覺湊過去將頭埋進白偌懷裏。

一下就好,就算是夢,假的也好。

!!白偌當下就想把人推開。

不要以為你才六歲就可以占人便宜!

不能夠!

她手剛碰到小欽聿,小欽聿便擡起頭跟她對視。

白偌紅了臉。

他才六歲!你紅臉什麽你紅臉!

她看著懷中這麽小的一點人,也沒什麽肉,還受著傷,最終沒忍心將人推開。

小欽聿,已經很可憐了。

只一刻鐘,白偌便發現自己的手逐漸透明。

小欽聿還小,白偌也不敢用靈力沖撞,只敢一點一點小心翼翼地治。

這麽點時間,怎麽治得好。

不一會,白偌整個人已經透明了,臨到此時她也不知道做些什麽才能給小欽聿一點撫慰。

她想告訴他,趕緊逃!你被騙了,你的爺爺也沒有被治好。

她還想告訴他,陳郭是個變態,千萬千萬要更加小心,絕對不能被他碰到。

她還想說,你只有六歲,是可以哭的,沒有關系的。

但她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馬上要消失的時候她只摸了摸小欽聿的頭。

小欽聿的頭發竟意外的軟。

“你要走了嗎?”

白偌剛想搖搖頭表示即便看不見,但她會一直在,就已經來不及了。

……

好氣啊!

小欽聿靜靜地等了許久,也沒等到人再次出現,眼中漸漸流露出失望,隨後自己蜷縮成一團,縮在角落裏。

看起來真的好可憐……

白偌跟著一起躺下,環抱住小欽聿。

不知道是給小欽聿一點陪伴,還是給自己一點安慰。

因為她真的,難過極了。

白日小欽聿都在這一個小房子裏度過。

白偌只希望白日能再長些,多一秒也好。

只夜晚最終會到來。

小欽聿又被抓去洗澡,身上的傷口都洗的發白,不知道有多疼。

隨後送到了陳郭的房裏。

陳郭還是那副笑著的模樣,眼中隱隱興奮。

他好像不急著對小欽聿做惡心的事,因為新的刑具已經放在了房裏。

好像折磨小欽聿,他得到了新的樂趣。

小欽聿眼神依舊兇狠,白偌想,他的心裏,一定是。

殺了這個人。

莫說他,連從沒殺過人的白偌都有這種想法。

這種人渣,不該死嗎?

小欽聿向上被綁在椅子上。

椅子不大不小,正是為了小孩準備的,恰恰合身。

陳郭拿過一樣物件。

那物件由竹棒制成,兩根麻繩固定兩側。

!救命,這個東西她見過,怎麽說,電視上容嬤嬤用過。

有生之年竟親眼見了。

陳郭將小欽聿的腳並和,每一根腳趾都綁了上去。

他笑得極開心:“準備好了嗎?小三兒~”

隨後雙手狠狠一拉。

便是小欽聿也忍不住悶哼一聲,細密的汗遍布額頭。

白偌也跟著出了一身冷汗。

她施展術法,還是沒用,只好走過去,握住小欽聿的手。

陳郭還在笑著:“昨日我打的狠了些,我知道小三兒傷還沒有好。”

“今日特地選了個不會流血的,我是不是很體貼?”

這個垃圾!

白偌另一只手揪著自己的衣袖,就盼著自己能馬上變成實體。

可直到小欽聿的手和腳被碾壓了數十遍,白偌也沒等到自己變得實體。

小欽聿再次暈了過去。

今天除了那一聲悶哼,再沒有發出其他聲音,連眼淚都沒有。

白偌的手和腳好像也跟著疼了起來。

再疼也不能替小欽聿抵擋一分。

小欽聿很快被待下去,白偌緊緊地跟著。

他還是被送回了那個廂房裏。沒有被馴服的孩子是沒有優待的。

等仆從走後不久,小欽聿轉醒,小聲地喘著氣。

十指連心,又怎麽不算鉆心之痛?

白偌不敢睡,生怕錯過自己變成實體的時間。

終於熬到了卯時天微微亮的時候,白偌才能碰到小欽聿。

她還是不能說話,但她微紅的眼睛已經說了很多。

白偌立馬施展靈力為小欽聿治傷,小欽聿感受到動靜醒了。

他又鉆進了白偌的懷裏。

白偌拿過小欽聿的手,在手上寫了一個逃。

小欽聿一臉迷茫地擡頭。

……很好,不認字。

白偌想做嘴型,發現連嘴都不能張開。

小欽聿更不明白了,又將頭埋進白偌懷裏。

按照昨天,她只有兩刻的時間,她又將小欽聿巴拉出來。

不斷擺動肢體,告訴他要逃。

小欽聿像是懂了又像是沒懂。

時間不等人,白偌走過去握住那小小的肩膀,定定地看著他。

欽聿那麽聰明的人,一定能讀懂她的眼神!

小欽聿:“你要走了嗎?”

……哪裏聰明!一點也不聰明!

白偌搖了搖頭。

小欽聿稚嫩的聲音又響起:“我不能走,這麽短的時間,爺爺還沒治好。”

白偌沈默了。

原來他什麽都懂,只是為了爺爺。

白偌又激動起來。

爺爺什麽爺爺,他們沒打算救你爺爺啊!

白偌不斷地擺動自己的手,努力地想表達自己的意思,時間卻到了,她又透明了。

……好難啊真的好難啊!

她坐在小欽聿的身邊,一臉頹唐。

日覆一日,折磨讓一天變得格外短,小欽聿傷得重,白日都陷入昏睡。

半月光景竟這樣過去。

白偌也已經半月未曾在卯時與小欽聿交流。

小欽聿堅持地太久,陳郭很是氣悶,府上的人都諱莫如深。

此時的文香苑內——

“那個小畜生還沒有屈服嗎?”是陳郭的夫人。

侍女恭敬回話:“回夫人,還沒有。”

陳郭夫人印著燭光看著自己的新染的蔻丹。

昏黃的燭火下蔻丹染得鮮紅。

“倒是有點意思。支撐得夠久啊。”

“要是陳郭高興也就罷了,他又不高興。”

“不高興也就罷了,還總來尋我的錯處。”

陳郭夫人將那雙手伸到侍女跟前。

侍女小心地避開剛染的蔻丹,細細擦拭其餘地方。

“總是這樣也不是個事,小雲,你吩咐下去白天去給他加點料。”

侍女俯身:“是。”

話音剛落,侍女便拿著凈手的盥洗退下,往下吩咐。

上位者只一句話。

卻讓小欽聿來到了更深一層的煉獄。

白日未曾清醒便在刑房裏上刑,晚上不曾緩過疼痛便要在陳郭房裏繼續被折磨。

而他,還是個六歲的孩子。

小欽聿除了上刑的時候被疼痛被迫拉回神智,其餘時間都在鮮少清醒。

白偌能做的只是在卯時不遺餘力地治療。

如果不治療,或許馬上就要死了。

小欽聿從沒求過一聲饒,沒喊過一聲疼。

如此,竟又過了半月。

小欽聿身上,已經沒有一塊好肉了。

他甚至已經發燒了一個星期。

無論白偌如何治療都不能好全。

白偌隱約察覺,這裏的一切都不是她能改變的。

即便是治療,也不可以。

但他仍然沒有像陳郭想的那樣,搖尾乞憐。

又是夜晚。

陳郭坐在床上,地上是剛挨了一頓鞭子的小欽聿。

這次不急著把人帶下去。

他也不像前幾天一樣神色不耐煩,反倒是一臉興味。

陳郭伸出兩根手指捏著小欽聿的下巴擡起。

陳郭極愛這張臉,因此上刑的時候都會小心避開。

小欽聿竟只剩下這張臉是完好的。

他面上帶著病態的紅,白偌在一旁看得心揪成一團。

“你還真是倔啊。”

小欽聿用力將自己的下巴移開。

陳郭也不生氣:“猜猜我知道了什麽?”

“哈哈哈哈哈我還以為你這樣不知疼痛的怪物是沒有心的。”

“原來你,還有個爺爺。”

小欽聿猛地擡頭,胸膛狠狠地起伏,就要爬著過去給陳郭狠狠咬一口。

陳郭發覺,面色一冷,他站起身,將小欽聿一腳踢開。

這一腳正正踢在胸骨上,白偌清晰地聽見一聲輕響,小欽聿不可控地吐出一口血。

白偌趕緊過去查看。

胸骨碎了一根。

“那老頭子快病死了還滿大街的找你,可真是祖孫情深啊。我聽說你是他撿來的孩子。”

“一個野種,也只有那種老頭願意養你了吧。”

他悠閑的語氣一轉,變得極為陰沈:“如今你可要想清楚了。”

“他不過是一個老頭,還不是跟你一樣,任我拿捏。”

“你最好識趣些。”

“好好想一想——”

“是你這身硬骨頭重要,還是那老頭重要。”

說罷背過身,喊了另一個小童的名字前來服侍。

“帶下去吧。”

小欽聿聽了雙眼欲裂,眼中迸發恨意,竟拖著殘破的身體站起身要過去拼個魚死網破。

但很快被進來的仆從制服拖了下去。

小欽聿不斷掙紮著,仆從看著礙眼,對著小欽聿凹陷了的胸口按了下去。

小欽聿悶哼一聲,繼而不省人事。

白偌的眼淚不聽使喚,這一月來她已經不知道流了多少眼淚了。

如今小欽聿的待遇隨著陳郭的態度一日不如一日。

仆從將小欽聿扔了房裏。

小欽聿便如同破布一樣摔在了地上。

地上逐漸蜿蜒出一灘血液。

白偌急得上前,此時不到卯時,還是碰不到人。

一滴一滴的淚落在小欽聿身上。

如果再不治療,人就要死了……

小欽聿竟醒了過來,他雙眼迷蒙看向白偌的方向。

這段日子,小欽聿已經逐漸能感應到白偌的方位。

“你是不是,在哭?”

白偌楞了楞,將眼淚擦幹凈。

“我只是擔心你,你快要死了。”

小欽聿卻聽不見。

白偌俯下身,是一個懷抱的姿勢。

她已經習慣了這個動作。

小欽聿只看著這一間從沒點過燈的刑房房頂。

很可笑,如此骯臟的地方,房頂竟然這麽幹凈。

他看了許久許久,直到視線都模糊了些許。

他掙紮了下,想要起身,無果。

他四下摸索,摸到了一顆牙齒,是他前兩天掉的。

他用盡全身力氣砸向窗戶。

窗戶被砸得脆響。

仆從罵罵咧咧推門進來。

白偌看到躺著的小欽聿,雙眼已經無神。

他放在一旁的手微微顫抖著。

“我聽話,請你,去請爹爹。”

“為我治傷。”

白偌在聽到小欽聿出聲那一刻淚如決堤。

她好像明白為什麽了。

明明小時候很坦誠的,不高興就不會逼自己笑,不喜歡也不會逼自己去迎合。

只是他過早地經歷了這些事,固執地只有這樣才能活得更好。

後面的進展好像很順利。

從小就天賦異稟,他裝得極好,將陳郭哄得很是開心。

陳郭本就喜歡他,磨了一月才等來小欽聿的屈服,他也極有成就感。

小欽聿很快被接到了單獨的一個院子,不同於其他男童。

這個院子是主子才能住的院子,距離陳郭的院子極近,陳郭請了五個郎中輪流為他看顧。

他不會死了,還有名貴的藥材治療和無微不至的照顧。

他成了最受寵的那一個。

受寵到全城都知曉,侯府來的貴人收養了個小公子,生得粉琢玉砌,看著就是個有福氣的。

白偌卻覺得很難過。

從心底湧上來的,無法言說的難過。

因為小欽聿學會了如何笑,如何奉承。

如何搖尾乞憐。

他哄得陳郭越高興,白偌就越揪心。

心魔鏡隨機的很,自那天小欽聿喊了仆從起,白偌便再沒變成實體。

小欽聿好像也把她忘了。

小欽聿將養了一個月,直到身上的傷疤被用上最名貴的去疤藥去除。

白偌知道,陳郭不可能再等了。

但是這一月來小欽聿的蟄伏白偌都看在眼裏。

短暫的退卻是為了讓敵人放松警惕。

果然,又是一次夜晚,小欽聿被送進了陳郭的房裏。

小欽聿只穿了一身純白色裏衣。

此時已經入冬,房裏特地燒了炭火也不覺得冷。

“小三兒可知道今晚爹爹要做什麽?”

小欽聿伏在陳郭膝上,笑得懵懂無知:“無論爹爹要做什麽,小三兒都會聽話的。”

陳郭最喜歡小欽聿這副模樣。小欽聿也最擅長這副模樣。

陳郭笑得爽朗,他把小欽聿抱起來放在懷裏。

小欽聿也配合去環住陳郭的脖子。

陳郭極為受用。

“小三兒,可真是招人疼,可讓爹爹好等。”

陳郭伸手去扯小欽聿的衣帶。

小欽聿也沒有反抗。

白偌心下一團火在熊熊地燒,她的術法無用她早就知曉了。

她只能站在一旁,什麽都做不了,深深地無力感從身體裏的每一處湧上來。

單單只是陪著小欽聿走了這一段,她便要不行了。

那欽聿呢,親自經歷了這些的欽聿呢?

一聲痛呼打斷了白偌的思緒。

開始了,困獸的反抗。

她看見小欽聿笑得極開心,將一塊碎瓷片紮進了陳郭的胸膛。

白偌才發現,小欽聿的裏衣裏,用布纏了好些碎瓷片貼在肉上。

他沒有什麽肉的腰腹上是一片劃痕,血肉模糊。

小欽聿又笑著,將一片瓷片紮了進去。

陳郭躺在床上,竟一動不動。

白偌走過去查看,是中了迷藥。

原是如此。

等小欽聿能下床時,他便經常跑去藥房,又裝作懵懂問些那些藥的藥性。

醫者良善,看小欽聿求知若渴,也一點點講解。

他裝得乖,也才六歲,仆從也只以為他是好奇。

他受傷重,藥方幾天便要更換,要用的藥雜而亂。

白偌知曉小欽聿定是有自己的計劃,只是沒想到他竟如此聰慧。

他竟真的憑借此配出了一份迷藥。

他應該去學醫,而不是去練劍。

小欽聿直到將所有的碎瓷片都紮進陳郭的胸膛,才在一旁水盆裏,將手細細洗幹凈。

又認認真真將衣帶系好。

白偌往陳郭那看了一眼,碎瓷片排列整齊,竟有詭異的美感。

怎麽說,報仇是報仇了,只是有些不對勁。

不在沈默中滅亡,就在沈默中爆發。

欽聿不會從六歲,就開始變態了吧?

小欽聿推開房門,這段時間他受寵,也有了些話語權。

“爹爹說,今夜不安排守夜了。”

這話說得暧昧,仆從也沒有發覺異樣。

小欽聿又回到了房間裏,將房門從內鎖住。

陳郭此時還沒有死,只是今晚不治療可能就要死了。

小欽聿從另一旁的窗戶爬出去,這邊的窗戶連接了一小花園,夜晚少有人會來。

他只穿著裏衣,嘴唇在冬日的夜晚凍得青紫。

手腳卻沒有因為寒冷發抖,他走得極快,很快到了自己的院子。

那院子是他自己選的,許是那時候他就發現了這個狗洞。

他爬了出去。

白偌飛上圍墻,本想繼續跟著小欽聿,不曾想,經過城墻的那一瞬。

夢,又轉場了。

小欽聿應是剛徒步回到了之前爺爺在的小城裏。

那件裏衣早就不再純白,好看的面容也粘上泥土。

他對這個城十分熟悉,此時正躲在角落的陰影裏,一個不輕易被找到的地方。

他正在支著頭往外觀察。

白偌走出去查看。

是告示牌,牌上是幾張畫像,看著很新,應是新粘貼的。

“最近隔壁城通緝一個孩子都通緝到咱們這來了。”

“什麽陣仗啊?通緝一個孩子?”

“據說那孩子偽裝乞兒裝作弱勢被那位侯府來的貴人好心收坐了養子。”

“那養子榮華富貴過了好些日子,竟只是為了刺殺那位貴人。”

“誒,我看這畫像怎麽有些眼熟?”

“驚了天了!這不是那個撿垃圾的欽二撿回來的小孫兒嗎!”

白偌神色一凝,細細去看那畫像。果然,是六歲的欽聿。

逃出來不難,只出去之後如何活下來才是真正逃亡的開始。

一老者拄著一根長棍急急走過來,是爺爺。

爺爺一瘸一拐走過去,扔了木棍,將幾張畫像撕得幹幹凈凈。

那張溝壑交錯的臉上氣得通紅。

“我,我孫兒是,是被賣了!他,他是為了給我治病給人騙了!”

他很著急,一句話磕磕絆絆說完又咳了許久。

一人捂著口鼻,聲音很悶:“誰知道是不是被騙了。”

“你又沒有證據,說不定是你們祖孫倆密謀想要去謀財。”

周遭的人也紛紛捂住口鼻,對著老人指指點點。

爺爺氣得跺腳,一聲接一聲地咳嗽,急得說不出一句話。

忽而一隊人馬趕過來,身上都帶著刀,人人神色肅穆。

百姓怕惹上麻煩紛紛奔走。

一瞬間竟只剩爺爺一人。

馬車在爺爺跟前才將將減速,爺爺被逼的往後退了好幾步,腿腳不便,摔在了地上。

白偌阻攔爺爺摔倒的手再次穿過了爺爺的身體。

無論多少次,她都無法控制地想要插手。

即便她早就心知肚明。

她作為局外人,根本不能改變事情的走向。

就算得了短暫能接觸的機會給欽聿治療了兩刻,也不能改變欽聿被鞭打,被羞辱,要舍棄了堅持了一個月的東西去搖尾乞憐,才能逃出牢籠。

此刻也不能改變爺爺的境遇。

馬車上的人走下來,手中盤了兩顆核桃。

是田老板。

田老板信步走到爺爺跟前,一腳踹了上去。

“你可知你養了個什麽樣的孫子?”

“他殺了侯府的公子!”

“你可是知道!我半數家財都賠了進去!”

“來人,給我,打!”

白偌無論努力了多少次,她的術法依舊沒用。

幾人圍上來對著爺爺拳打腳踢,每一下都打得極重。

白偌心急,在爺爺周圍走了一圈又一圈,才發現爺爺正看著小欽聿躲著的方向。

白偌順著視線看過去。

小欽聿站在陰影裏,定定地望著這邊,手緊緊地握拳。

白偌又看向爺爺。

爺爺雙眼通紅,嘴中不斷做著嘴型。

“不要過來,不要過來!”

“跑!快跑!”

小欽聿沒有過去也沒有跑,只一直站在原地,死死地盯著那些對爺爺拳打腳踢的人。

他明白,只要他出去,他就會被抓回去。

但他怎麽走得了,那是爺爺。

爺爺又忍著疼,極力扯出一個微笑。

嘴中的話變成了。

“不要看,轉過去,爺爺,一點也不疼。”

白偌忍不住哽咽,她走到小欽聿身邊,用手遮擋住小欽聿的眼睛。

她知道這沒有用。

但她能做的真的很少很少。

如果不做些什麽,下一刻就會被那些情緒徹底湮滅。

“你也不想要我看嗎?”

白偌一楞,應是小欽聿又感知到了她。

白茹垂下眼:“看了,會很難過。”

小欽聿沒有聽見,他自言自語又接了下一句。

“可是不看,怎麽能知道爺爺有多疼。”

白偌眼睛繼而發酸,卻說不出一句話。

即便小欽聿聽得見,此刻任何話都太輕太輕了。

不知過了多久,爺爺躺在地上一動不能動。

田老板拿著錦帕捂著口鼻走過去,對著爺爺踢了踢。

爺爺依舊不能動。

“拖去城外吧。”

一句話撂在地上,便帶著人馬遠去,只留下一個仆從善後。

人走後,仆從覺得晦氣,對著爺爺吐了好幾口唾沫,才拖著人走向城外。

四處還有官府搜尋小欽聿的人馬,小欽聿沒有現身。

他不停地穿梭在小巷子裏,避開官府的人,不遠不近地跟著。

那張小臉上全是肅穆。

那仆從拖著爺爺出了城。

小欽聿借著此時進城人數眾多,混亂中也出了城。

庇護此處的是個小宗門,夜晚禁止人們出城。

夜晚他們沒有派人庇護,於是會有煞鬼肆虐。

所以城中的人若請不起修士庇佑,便不會夜晚出城。

此處也沒有亂葬崗,若有犯了什麽事又不知身份的人,便會扔到城外去。

屍體便會悄無聲息地消失,去了哪裏自然不言而喻。

小欽聿回來時也不會夜晚趕路。

此時天色將晚,小欽聿管不了那麽多了。

城外沒什麽人,那仆從生怕錯過了城門走得匆忙,爺爺也沒有被扔的很遠。

小欽聿極快地跑上去,爺爺還活著,只是受傷很重。

一個小孩拖著一個受傷的老人,太顯眼了。

小欽聿明白這一點,他小心地將爺爺扶起,放在還很稚嫩的背上。

他沒有回城。

他一次偷跑出城的時候發現不東邊有一處破廟。

於是背著爺爺一步一步極艱難地往那邊走。

白偌也跟著一小步一小步跟在後面。

她什麽也做不了,只希望快一點,再快一點。

兩人都能平安。

小欽聿以為天徹底黑之間,他們一定可以到那裏。

但他終究只有六歲。

黑暗很快將他淹沒。

爺爺在此時轉醒。

欽聿的身體太小太小,爺爺的腿還拖在後面。

爺爺很快發現周圍的環境是城外。

他不顧身體的疼痛掙紮著起身。

“欽三兒,你走吧,爺爺有些累了,想歇一會。”

跟在身後的白偌楞在原地。

如果只有欽聿一人,跑快一些是能保命的。

但帶上爺爺,便拖累了很多速度。

爺爺,想讓小欽聿一個人活下去。

小欽聿迷茫了一瞬,很快明白過來。

他生來淡漠,不知道為什麽爺爺要這麽做,但他有聲音從心底告訴他。

不可以。

就像爺爺生病,這個聲音告訴他要給爺爺治病一樣。

就像在陳府,這個聲音告訴他如果不能讓爺爺死,所以搖尾乞憐也可以一樣。

他神色執拗:“不行。”

爺爺笑得很是和藹:“我們欽三兒,真是。”

“你小時候也不愛說話,就楞楞的,爺爺還以為你天生不通情感。”

“但這次,爺爺真的累了,一點也走不動了。”

“你先走,等爺爺休息好了就來尋你。”

小欽聿不聽,他執拗地要將爺爺背在身上。

“快跑——”

白偌下意識出聲。

是煞鬼,她感受了煞氣的逼近。

是煞鬼來了。

但兩人都聽不到。

小欽聿已經把爺爺背在了身上,一步一步往前走。

不行,這個速度太慢了。

白偌走到兩人身前,想要拖著兩人走,手直直穿過了兩人。

她想著小欽聿或許能感應到她。

她在小欽聿身前不停地晃。

但好像連這個都已經失效。

煞氣越來越近了,白偌愈發焦急。

爺爺也好像感受到一些不安,不停地勸說。

只是他受傷太重,連小欽聿的力氣都抵擋不了。

煞鬼還是來了。

只是一只單念煞鬼,白偌一人也能解決。

但她的術法無用。

小欽聿無知無覺地走著,單念煞鬼沒有神智,只知道用煞氣將所有活物吞噬或者同化。

煞鬼已經伸出標志性的只有皮包著骨頭的利爪。

白偌急得用一道道靈力去打,用身體去擋。

她知道沒有用。

但萬一呢?

透著月光照下來的影子,小欽聿終於發現了煞鬼。

他帶著爺爺往旁邊一滾,極險地與煞鬼的利爪擦肩而過。

小欽聿反應很快,他將爺爺狠狠一推,爺爺滾到了一旁。

他自己跑了起來。

不知為何,小欽聿對煞鬼更為吸引力。

煞鬼直直追著他跑,可是六歲的孩子怎麽能跑得過煞鬼。

沖天的煞氣將小欽聿襯得格外渺小。

他眼神兇狠地看著眼前猙獰的煞鬼。

煞氣卻即將將小欽聿覆蓋。

下一秒小欽聿那雙眼眸裏沖天的煞氣被一道佝僂著身體的身影覆蓋。

溝壑交錯的那張臉上是一雙充滿驚恐與焦急的眼眸。

是重傷的,腿腳不便的,甚至在剛才都力氣都敵不過小欽聿的——

爺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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